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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23日，在阿富汗南部赫尔曼德省桑金地区，一名男孩站在废墟之中。

桑金地区曾经最繁华的市场，如今遍布美军空袭留下的一个个巨大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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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束弹药联盟的数据显示，2001年和2002年，美军在阿富汗投下1200余枚集束炸弹，内含超过24万枚子炸弹。

文/《环球》杂志记者 赵家淞（发自阿富汗赫拉特）

编辑/胡艳芬

　　2001年10月，美国以反恐之名发动阿富汗战争；2021年8月30日，美军黯然撤离阿富汗。据统计，美国入侵阿富汗20年间，夺去了包括3万多平民在内的17.4万阿富汗人的生命，近三分之一阿富汗人沦为难民。然而，战争的余毒时至今日仍在恣虐阿富汗人民——遍布全国各个角落的遗留炸弹，给大量平民尤其是儿童的生命安全造成重大威胁。

　　7月，阿东部楠格哈尔省两个孩子因将一枚炸弹当作玩具而丧生。而阿富汗境内几乎每月都会报告数起此类事件。《环球》杂志记者日前探访了美军空袭村庄及遗留炸弹爆炸受害者家庭，实地了解阿富汗民众遭遇的创伤。

当集束炸弹被投下

　　比比·扬仍记得20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美军向她所居住的村庄投掷集束炸弹，母炸弹分裂成子炸弹袭向村庄。那是当地时间2001年10月24日14时30分许，随着一阵巨响，房屋震动，窗玻璃碎裂，她的孩子们在血泊中打滚哀嚎。

　　“那一天很可怕，一边是战机，一边是浓烟，我们在大火中被烧伤……有的人手骨折了，有的人腿受伤，还有人被当场炸死。”扬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说。

　　扬居住在阿富汗赫拉特省赫拉特市沙提尔堡村。在那场集束炸弹袭击中，有数枚子炸弹落入扬的家中，她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媳被当场炸死，孙子当时只有8个月大，腿部被弹片击伤，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集束炸弹比普通炸弹杀伤力更强，造成平民伤亡可能性更大。美军曾在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和更早的越南战争中大量使用集束炸弹，给这些国家的民众长期带来无法磨灭的伤痛。

　　采访中，扬站在一旁的孙子撩起裤腿，记者看到他幼时弹片射入留下的疤痕依然醒目。

　　该村另一名幸存者纳西尔·艾哈迈德回忆：“当时我30岁，袭击发生时我的母亲正在烤馕，妻子在洗碗。突然，美军飞机投下炸弹，一瞬间炸弹就夺走了我妻子的生命，家里还有8人受伤……”

　　艾哈迈德说，美军当时以打击塔利班武装人员为由对村庄展开袭击，大量平民却成了受害者。“没有人道歉或赔偿受害者。”他说。

　　村中老人马希丁·汗告诉记者，袭击发生时他正在亲戚家，“进门时，一股强风把我卷到空中又摔落在地，两三分钟后我才恢复意识。可我的叔叔、婶婶、表兄弟姐妹全部遇难。”

　　汗说，美军没有任何警告，战机就突然出现，几分钟内把整个村庄炸毁，轰炸过后空气里满是灰尘和烟雾。当时，他与其他幸存者从废墟中挖出11具亲人遗体，将他们下葬。

　　集束弹药联盟的数据显示，2001年和2002年，美军在阿富汗投下1200余枚集束炸弹，内含超过24万枚子炸弹。

危险就在身边

　　据非政府组织无国界医生介绍，超过20%的集束炸弹的子炸弹在撞击时不会当场爆炸，因此成为平民伤亡的一大根源。该组织说，他们在阿富汗赫拉特省的多次救援行动中发现大量被集束炸弹炸伤的平民。

　　据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介绍，去年1月至今年6月，在涉及战争遗留爆炸物或地雷爆炸的541起事件中，640名阿富汗儿童被炸死或炸伤，约占平民伤亡人数的60%。该组织曾提醒当地平民，谨防儿童被遗留炸弹伤害，一些外壳呈鲜黄色的子炸弹“对儿童有很大吸引力”。

　　沙提尔堡村村民赫瓦贾的女儿就不幸成为这些遗留弹的受害者。他还记得，2018年的一天，他5岁的女儿与小伙伴在村子附近发现一个颜色鲜黄且“外形像玩具”的装置。孩子们不知道，这是一颗未爆炸的集束炸弹子炸弹。炸弹随后爆炸，夺走了两个孩子的生命。赫瓦贾说，这些炸弹常常埋在土里，从形状和颜色上看和空投食物供给包有些相似，人们很容易混淆。

　　54岁的胡代·拉希姆是阿西部法拉省法拉罗德区里格里申村的居民，他的两个儿子在两年前的遗留炸弹爆炸中丧生，另一个儿子在去年的一次地雷爆炸中受重伤。

　　“他（幸存的儿子）发现了一个地雷，可能是迫击炮炸弹，这个物体爆炸了，严重伤害了他的腹部。”如今，身受重伤的儿子与他相依为命。

　　为了给儿子治疗，拉希姆在医院花了37.5万阿富汗尼（约合3万元人民币）。这对于当地人来说是一笔巨额支出。

　　拉希姆说，大约4年前，美国军队轰炸了里格里申村。“他们从地面和空中瞄准这里，他们使用了所有类型的炮弹。”当被问及遗留炸弹是否还在村子附近时，他明确地指出了炸弹可能留存的地点。

　　另一名17岁的农民萨米乌拉说：“我15岁的弟弟一个半月前死在了这里……美国人过去轰炸过这里，但他们留下的炸弹仍在夺去儿童和少年们的生命。这地方还有地雷，如果有人不小心踩上去就很难活命。”

　　33岁的托达纳克村村民穆罕默德·易卜拉欣表达了同样的恐惧，他说，遗留炸弹永远残害了他。“大约四五年前，我们的村庄遭到轰炸。7天后，另一次（遗留炸弹）爆炸使我致残，20天后我在医院里恢复了知觉，看到手被截肢了。”易卜拉欣说，“地下有许多（未爆炸的装置），没有人敢碰，因为害怕爆炸。”

　　当被问到是否接受过来自美军任何形式的赔偿时，所有接受采访的村民均回答未收到任何赔偿。

清除工作举步维艰

　　《环球》杂志记者日前在阿富汗南部坎大哈省、乌鲁兹甘省采访时，发现连接两省的公路被炸弹炸得千疮百孔，而美军曾建设并驻扎的基地宛如幽灵空城，记者一行人开车6小时，方才走完这240公里的路程。当地村民告诉记者，他们的村庄附近遍布炸弹，以致放牧区域也受到限制，这严重影响了以放牧为生的村民的生计。

　　阿富汗军事专家萨迪克·欣瓦里对《环球》杂志记者说，美军遗留的炸弹，大多在阿富汗的偏远村庄，每天都在夺走阿富汗人民的生命。这些炸弹对人们的心理以及当地的农业生产，也都造成负面影响。

　　阿富汗烈士与伤残者事务部代理部长办公室主任沙阿·穆罕默德·多斯特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介绍，目前阿富汗登记在案的残疾人有19.5万人，另有孤儿35万人，以及5.5万名因武装冲突失去丈夫的妇女。

　　“美国轰炸阿富汗长达20年，并在土地上放置了无数的地雷……阿富汗没有一个地区能幸免于美军的轰炸，特别是坎大哈和赫尔曼德省等南部地区，有些村庄被完全摧毁，有的家庭已经没有男性成员幸存。”多斯特说。

　　该官员称，扫雷机构一直在努力清除阿富汗境内的遗留炸弹和地雷，但受到经济、人力等因素限制，工作开展得极其困难，阿富汗亟需得到国际社会援助。

　　“我们希望国际社会，特别是伊斯兰国家和国际援助机构帮助阿富汗的残疾人和孤儿，帮助他们康复并实现自食其力。”多斯特说。

　　谈到未来处理遗留炸弹的计划时，多斯特坦言暂时还没有有效可行的计划，但阿富汗将继续加大对残疾人的援助力度。目前，阿富汗烈士与伤残者事务部除了每月向孤儿和残疾人发放津贴外，还推出了援助性职业项目，教授他们裁缝、电工、伐木和修理发电机等技能，帮助残疾人解决就业问题。

来源：2023年8月9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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